等回到家, 有好熱鬧的人就來看外婆怎麽樣了。

都是一個村兒的, 哪家幾口人，身體怎麽樣, 住個十來年，都門清兒。

拿著扇子的，剝著瓜子兒的，有關系好的還提著桃梨西瓜上門。

外婆看到了，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滿臉八卦樣的。

她之前就聽老頭子說了，村裏有那麽幾個八婆上門來打聽陸合意。

外公進門拿凳子出來，外婆坐在門口，又看了一眼安嗑瓜子的：“瓜子皮別亂丟。”

“哎呀知道了。”

那些人發現外婆比之前精神頭都要好，又一陣八卦。

陸合意不認識人，就跟著進屋去。

八卦的人看見陸合意進門了, 又沖著外婆道：“你這孫女也是孝順啊，每天都給你送飯來。”

外婆見陸合意轉進了門, 面上才露出一抹得意道：“我外孫女當然孝順我了。”

“她老公沒一起來啊？”

外婆也知道陸合意有了身子, 但陸媽媽沒說過陸合意的事兒。

外婆看著那碎嘴的人, 當即說：“我外孫女婿之前一直都在醫院陪我，我好了, 他要上班, 就回去了。”

“那麽好啊。”

“他做什麽的啊？”

“做什麽，當老板的。”

“那他不上班就陪著你啊？”

“人家當大老板管那麽多人，又不需要守著公司。”

一群人七嘴八舌，外婆也是信口開河, 說得好像真就那麽回事兒。

不過都是之前陸岫林搪塞她的話，她現在又用上了。

有些人說不眼紅是假的，又是一個勁兒的問，問外婆之前的那個叫睿涵的孫女兒。

李家這些年發達了，眾人皆知，女兒女婿都是有前途的。

以前那時候大家對送孩子去念書沒有什麽概念，男娃去念書就好了。

但李家只有一個女娃，就緊著她上學。

當時多少人又是眼紅又是詬病的，李家遭了不少閑話。

結果呢？

結果李家女娃有出息，一念就念到了博士。

現在鄉裏頭有哪家出了個大學生都要辦酒吃宴，好像就要一飛沖天。

而教師在他們這群少有念完小學的人眼中就是鐵飯碗，多少人羨慕。

而李家這女娃有出息啊，不僅是老師，還是教大學生的！

說閑話的也沒了，現在就只剩下眼紅。

當了老師，嫁了個好人家，生的兒女也有出息。

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。

陸媽媽從來沒跟陸合意說過這些，陸岫林給陸合意科普的時候，陸合意聽著倒是覺得有趣。

陸媽媽那麽多年總算是苦盡甘來了。

家裏兩個老人身體不好的時候，陸媽媽就說帶他們去城裏住，就怕他們在鄉下又要勞作又要聽人閑話。

其實陸媽媽也是要面子的，她現在過得好了，自然也想要兩老也過得好。

結果外婆就說：“我就在這兒坐著，我倒是不氣，就看他們氣不氣。”

他們其實也去城裏待過兩天，但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隔閡，孩子們都要上班，他們坐在家裏看電視也不是個事兒，於是就又回家了。

還是種點小菜舒服。
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，他們還沒老到完全不能動彈的地步。

陸合意在廚房轉悠，這些天她跟廚房也很是配合了，基本上包攬了家裏的吃食。

如今外婆回來了，自然見不得陸合意上竈，就跟搶了外婆的事業一樣。

不過陸合意還是堅持給外婆開小竈，做了一半，就被外婆給攆了出去。

陸合意心想，自己做飯不好吃，她做飯能多好吃？

陸合意在院子裏乘涼，挨著院墻下面有一顆柚子樹，春花落了，這會兒上頭掛著綠油油的小果子。

陸合意又去扯了兩三片玫瑰花，碰巧外公趕著鴨子進門。

鴨子看見陸合意坐在檔口，不進門。

外公拿著桿子，趕著陸合意：“邊兒去邊兒去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你蹲這裏餵蚊子啊？”外公把門關上，又放了長桿，問陸合意。

“外婆不讓我上竈。”陸合意說著，還有些委屈。

外公笑著，露出一口缺牙。

陸合意在這裏待了那麽久，跟外婆看上去是客客氣氣，跟外公去卻是相處很好。

外公去廚房過了一趟，轉頭又給了陸合意一個小香瓜。

“給我的啊。”

“嗯，剛剛沒看到西瓜，看到這個了。”外公說。

小香瓜聞著味兒還是挺香的。

陸合意拿刀子把瓜分兩瓣，再把裏面的籽口出來，拿勺挖著吃。

“都要吃晚飯了，還吃這個。”

外婆一出來就看見陸合意正大吃特吃，雖然是在說陸合意，但眼睛卻是盯著外公的。

外公又賠笑兩下，讓陸合意慢慢吃。

外婆在廚房做飯，外公也把電視開著，屋裏屋外都能聽到新聞聯播的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說著國際大事。

陸合意啃了兩口，餵了一會兒蚊子，又聽到外面車響。

狗也跟著叫了起來，那架勢比陸合意還激動。

陸合意開門出去，車喇叭又沖她叫了兩聲。

認出了車，陸合意又笑瞇瞇地上去：“你來了！”

趙搖光下車，看著陸合意跑過來，跟著提心吊膽的。

“別跑。”

“我沒跑，我走著。”

陸合意說著瞎話，也跟著放慢了腳步。

她看著趙搖光還挺開心的，“不是說要晚點來嗎？又在說假話了。”

“驚喜嗎？”趙搖光把車停在門口，人下去，捏了捏陸合意的臉，覺得肉多了點。

“驚喜啊，你看要是我不在院裏玩，你就在外面等著餵蚊子吧。”

趙搖光聽著陸合意說話，就覺得心情愉悅，面上也帶著笑容。

“幹什麽啊，見面也不說抱一下。”陸合意眼巴巴的問。

天知道她在這鄉下都要待得發黴了，剛開始的時候還有爹媽陪她，後頭一個跟著一個回去。

她又不放心老的，想著多留一段時間。

恰好外公也還挺喜歡她的，陸媽媽也是放心。

陸合意就這樣耐心，直到手機被限速了，她的耐心也開始告罄。

趙搖光無奈，滿面都是寵溺的笑容，又把陸合意給抱了一下。手裏滿是軟乎乎的肉。

趙搖光問：“夠了吧？”

陸合意咂咂嘴，心想還真是敷衍啊。

她挨著趙搖光站著，溫度一下子就滾燙了起來，圓潤的跟人撒嬌：“餵，給親嗎？”

趙搖光被陸合意撞退兩步：“這大門口呢。”

趙搖光說話的聲音也壓下來了點。

陸合意對她主動她當然很愉悅，那眼裏的笑意就一直沒有減過。

但她也會因為這事兒為難。

“大門口又沒人。”陸合意癟癟嘴。

“手上拿著什麽呢？”趙搖光自覺身上有些濕，一低頭，就看陸合意手上的東西粘她身上了。

“香瓜，外公摘的。”陸合意把香瓜舉到趙搖光的嘴邊：“嘗嘗？”

趙搖光也不嫌棄，咬了一口，“還挺好吃的。”

“我把門給你打開，你開車進來。有蚊子咬我了。”陸合意說。

“你住了那麽久蚊子都不認識你啊？”趙搖光說著轉身。

“你來了就咬你。”

陸合意把香瓜三兩口咬完，勺子隨便一塞口袋，可以說是毫不拘束，她踢著拖鞋，跑去給人開門。

只是走到門邊，又被門口的人嚇了一跳。

見到是外婆，陸合意的心又跟著七上八下了。

外婆伸著頭往外看，似乎沒看見人：“誰來了？”

“啊——搖光啊，你認識啊。”陸合意說。

外婆依舊是那副面容，反正要在她的面上見到一抹笑容有點艱難。

陸合意又把心放回肚子裏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。

外婆應該沒看見吧。

陸合意心想。

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外婆。

看見了？

沒看見？

她根本不能從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看出什麽來！

外婆見陸合意半天不動，道：“吃飯了。”

陸合意說：“等會兒，我給她開門。”

外婆埋怨道：“你也不早說她要來。”

“她來就來唄，早說不早說有啥關系？”陸合意心虛，說出來的話全是不經腦子的，也沒想外婆話裏的意思。

外婆又瞪了陸合意一眼，大約覺得她沒規矩。

有客人來了當然要好吃好喝的招待著。

陸合意又癟癟嘴，放趙搖光進門。

外婆對趙搖光也是客氣的，在醫院的時候陸合意就發現了，外婆可能喜歡這種看上去很乖的女孩子，她的性格有點招人嫌了。

陸合意也很無奈，只有多躲著點了。

“外婆，你身體好點了沒？”趙搖光下車，把禮物搬出來。

“好多了，你來就來嘛——”

“要多打擾你們一段時間了，這都是我媽準備的，我什麽都沒買。”趙搖光說。

外婆跟趙搖光客氣，陸合意一點都不客氣。

“有沒有我的份兒啊？”陸合意湊過來看。

“有，你自己找。”趙搖光實在是拿不到了。

外婆又看了陸合意一眼。

水果補品應有盡有。

“剛好趕上吃晚飯，你來得真巧。”

趙搖光笑道：“我特意看了時間才來的。”

陸合意剛剛吃了兩個香瓜，這會兒有些吃不下飯了，刨了兩口，又坐在一邊數米粒了。

外婆道：“吃不下就去看電視，別桌上占位子。”

陸合意癟了癟嘴，“哦。”

說完，她又去口袋裏掏了個桃子。

桃香撲鼻，都是趙搖光來的時候帶的。

“不吃飯又去吃這些那些的。”

“就是不想吃飯啊，吃夠了。”

陸合意去洗了桃子，剝了皮直接上嘴啃。

這會兒趙搖光也來了，陸合意手機也不玩了，開了電視就坐在小凳子上盯著電視。

這會兒正是天氣預報時間。

外公每天都要關心一下國家大事，順便再關註一下新聞。

只是他們這城市也夠大的，一般新聞都不管用，天氣怎麽樣，還得看天的心情。

外婆在桌上說陸合意挑食，“這不吃那不吃。”

陸合意就說啊，“我吃得夠多了。”

“你多大了。你不吃你肚子裏的也不吃了。”

趙搖光有心想幫陸合意說話，外婆又是給她布菜，讓她多吃點，直接叫人閉了嘴。

“唉，算了算了，合意啊，你吃不慣你外婆做的，外公去給你做？”外公說。

“我就是不想吃嘛。”

新聞頻道播完一輪，又開始上演國際新聞。

陸合意漫不經心道：“我等會兒餓了自己做，你們吃吧。”

陸合意這會兒的確沒餓，她這一日都變成了N餐了，基本沒餓著過，餓了就隨手拿了黃瓜啃。

她吃完了就洗了個澡。

陸合意洗了澡又去給自己泡了杯芝麻糊，就把趙搖光帶來的東西當成了主食。

轉進門，她又看見三個人在打牌。

“這什麽牌啊。”陸合意好奇地看趙搖光的牌面。

“來，我教你打長牌。”外公好脾氣說。

陸合意沒見過那牌，一條一條的，上面畫著什麽關公張飛之類的。

陸合意瞧著有些稀奇。

“難不難啊。”

“不難，你看外公都會。”

外公依舊笑瞇瞇的，陸合意有些狐疑。

半小時後，陸合意學會了，並且不來了。

“再玩會兒？”

“這牌也太沒意思了。”

“是啊，老是輸。”

陸合意郁悶得很，剛開始學她還覺得挺簡單的，結果到了後面，一次都沒有贏過，她就郁悶了。

“怎麽那麽笨啊。”外婆說。

外公笑道：“是啊，這像你。”

外婆被外公冷不丁的一說，又瞪了他一眼，外公收了牌又開始笑。

“去洗臉睡覺吧。”外婆道。

“今晚上電視也沒看。”外公說。

外公喜好看戰爭片，手撕鬼子的那種。

外婆也跟著看，但大多時候都看不懂，經常指著這個說那個，陸合意陪著看了一兩次，覺得這種老年活動不太適合她。

趙搖光快速洗了澡，陸合意哥哥的臥房也給收拾出來了。

陸合意說：“她跟我睡就可以了，外婆你去洗澡吧。”

“這麽熱，跟你睡？”外婆問。

“哎呀，我這屋幹凈點。”

外婆又下樓，雖然白忙活，但也沒說什麽。

陸合意端了果盤上來，堆滿了的小番茄和荔枝，她剝了荔枝扔嘴裏。

趙搖光轉身，又看見陸合意嘴巴不停的，只有無奈道：“少吃點，上火。”

“那你給我降降火唄。”

陸合意回身關門，雙手壓在對方的肩膀上，聲音小小的，眼裏星光燦爛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1更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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